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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,23岁,患躁郁症10年,数次自杀,两度进出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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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9-8-11 21:59:46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
《自拍》的读者们,你们好呀,我是崔柴柴,今年23岁,是媒体从业者,也是躁郁症患者。能平和地向大家告知生病的究竟,对我来说并不容易。与躁郁症相伴的数十年间,我和我的家庭履历了漫长的互相伤害和相互磨合,直到现在,也依然在探求与痛苦共存的合理方式。今天,我把自己的履历口述给《自拍》发表,盼望和我有相似遭遇的你能从中获得一点力量。 如果你也被精神疾病困扰,可以在评论区留下你的故事。 崔柴柴/口述


1996年,我出生在东北的一个小镇。爸爸是退伍军人,爷爷家是镇上的大户,在那个时间家里就有三台车,四合院建得极其派头,还最早买了电视。但是爷爷奶奶在我出生后不久离婚,爸爸和爷爷随后断绝了关系。我一周岁后,我们家净身出户。这种境遇的巨大落差,深刻地影响了我的父母,也影响了我。



为谋生,我爸只身去南方闯荡,我跟妈妈留在镇上。童年时光,我非常缺乏母爱,我妈抗拒和我身体接触,就连我去摸她的头发她都会发火,我们仅有的拥抱时刻都是为了拍照。以是纵然她时刻陪在我身边,我也常以为忙乱无助。妈妈之以是这样,一是因为产后抑郁,二是原生家庭给她带来太多伤害。过于年轻就生下我,独力抚养我长大,对她来讲,我是她的心头肉,但也是她惶恐的一部分。她把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无意识带入了自己的家庭生活。


小时间我和爸爸的关系很好,但是我脑筋里险些搜刮不到什么在东北时和爸爸在一起的精美记忆——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。为了维持生计,爸爸常年在外,一年才返来一次,每年他返来的时间都下雪,我就在窗边等着那个穿着皮夹克迎着雪回家的男人。


每年我最等待的日子是过年,因为爸爸会返来,还会带来小县城里没有的好吃的,给我拍好多照片。但每次他返来,我都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缅怀,乃至会默默躲在角落里。他在家的时间太短了,从他迈出离家的第一步起,我就开始想他。夜深人静时,我会面朝墙壁,咬着嘴唇无声地痛哭。我尽最大所能不发作声音,不吵醒妈妈,我担心她会认为我是个麻烦的孩子。


从小,我就不爱笑,我的悲观像与生俱来的。我基本天天都写日记,险些从没记录过特别开心的事。在我接触的许多躁郁症患者中,绝大部分人都遭受过童年(或者校园)暴力,我也是。有一年冬天下大雪,我被一堆同学追着埋进雪里,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,也不知道他们指着我哈哈大笑的时间为什么会云云开心。我拼命想,我没做错什么,为什么这样对我。


有一次因为英语课文没背出来,我被老师扯着马尾扇巴掌,我努力不哭,但眼泪照旧掉了出来。老师指着我说:“你这种没爸的孩子就是没前程,你妈要是跪在我面前求我对你好我都不会的。”直到现在我都诧异为什么一个老师能说出这种话。许多孩子被陵暴了会找家里,但我不会,我从小就以为,家庭,是没办法掩护我的。还不到十岁,我就开始敌视身边人,乃至分裂出另外一个人在夜晚陪着我,掩护我,补充白天得不到的爱。


10岁,爸爸把我和妈妈从东北接到温州,我们一家三口团聚了,我以为我可以逃离关于那个小镇的噩梦,开始新的生活,但父母的争吵很快开始。他们的婚姻出现了问题,我家开始充塞着无休止的争吵和摔东西声。那个时间我想到了死,我开始写日记,一页一页都是渴望已颠末世的太奶奶把我带走,我不知道死后天下是什么模样,但我着实承受不了近况的残忍喧嚣,我乃至吞下家里大量的药物,但终究照旧醒了。


到初中,我已经意识到自己不对劲,我不想上学,害怕面对同学老师,上课时得用小刀划手腕才气勉强让自己听进去课。上网查了许多资料,我怀疑自己得了抑郁症,央求妈妈带我去查抄。我妈当我是芳华期,但拗不过我,带我去了一趟正规医院。做完查抄,“重度抑郁”四个字写在病历本上。可我妈以为我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得这种病。回家后,她就把病历撕了,再不提这件事。那一刻,我感觉我是她的耻辱。从小到大唯一的一次告急,被扼杀了。


初中毕业,我被送去离家很远的一所私立高中读书,差不多半个月才气回一次家。学校氛围很压抑,到处都是摄像头,不知道什么时间就有老师进来突击查抄。当时我是班级团支书,除了要撑住学业,还承担了险些半个班主任的职责。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,和同学在食堂吃饭,因为一两句言语不和,我会摔下碗就走。母亲终于意识到,我好像病了。我再一次去了医院,医生给我开了药并建议住院治疗,但当时我对医院非常反感,想也没想就拒绝了。


我靠吃抗抑郁药支撑日常生活,着实熬不住了,就拿刀片划自己。一次下手狠了,被子上满是血。高二读完,再一次走到身心崩溃的边缘后,我提出休学,没想到爸妈同意了。药物带来的副作用让我天天昏昏欲睡。爸妈先是困惑,之后绝望,有一次我听到他们在隔壁房间说,“这孩子会不会就这么废了?”我哭了整整一晚。我知道他们爱我,但我只求他们能理解我。可当过兵的爸爸总是说:“你要是能坚强一点,病就好了。”


来自周遭的误解和恶意,让我的处境更加艰难。刚上大学那会,室友翻出了我的药盒,她们知道我是个有“精神病”的人,要求班主任把我从寝室换出去。直到现在,我跟大学同学联系都不多。曾经有人诘问我,你看起来并不像抑郁症,你为什么要这样,你不能好好生活吗,你肯定要哗众取宠吗,你这样做不就是想让身边人可怜你吗。有的时间我也会怀疑自己,是不是这一切都是假象,就是我太懦弱了,是我伪造出了自己的病症,是我一直在躲避。


虽然初中“重度抑郁”的诊断效果被妈妈否认,但我一直断断续续地吞服抗抑郁药物。2017年4月,我又一次心脏剧痛,爸妈送我去查抄,什么毛病都没有。内科医生建议我去精神科复查,效果诊断为双向情绪停滞,也就是躁郁症,病史8年。此前全部被我归因为“抑郁症”的表现都有了准确的病理学解释,那一刻我竟然有些释然。原来这一切,都有一个原因,我生病了。我不是在躲避生活,我只是生病了。


躁郁症是躁狂和抑郁交替出现。在抑郁状态,我会不停地否定、伤害自己,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,无法呼吸;而在躁狂状态,这种感觉是非常奇妙的,我会忘记抑郁状态的自己,可以不吃不喝去工作,完全不知道累,以为一切都是有盼望的,乃至出现幻听和幻觉。病发时,我的天下观不断地重修又不断被打碎,可能上一秒还在天堂,下一秒就被推向地狱。这几年这样的交替越发越明显,我根本无法用意志控制。


我开始试着在这反复无常的情绪中探求自己,找寻一种规律,好比换季的时间,我的情绪就会特别不稳定,好比要控制自己别去大喜大悲。可照旧免不了沉入完全处于黑暗的时刻。在一个阳光甚好的午后,我自尽了,我现在也说不清自尽的原因,只知道抢救过来之后,我失去了快要一个星期的记忆。


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彻底好起来,但是既然生病了,就要好好治,我决定和病魔抗争。我开始天天吃药,一个是富马酸喹硫平片,一个是丙戍酸钠缓释片。前者用于治疗精神分裂,后面那个紧张是治癫痫的,也用于治疗双相情绪停滞中躁郁的发作。我的药物反应特别大,天天昏昏欲睡,感觉灵魂漂浮在外,总是困顿,四肢无力,坐地铁经常忘记塞地铁卡而被卡在闸机通道。时间久了,我以为自己像个松松垮垮的气球。


2017年10月,我严重犯病,没法和人交换,整日以泪洗面,履历过快要一个月严重的肢体僵硬、心脏疼痛后,我接受父母和医生的建议,住进了精神病病房,开始了人生第一次,长期的,一个人的,住院时光。这里的一切东西都让我好奇,这种好奇中又陪同着深深的恐惧。那时我没想到,这段履历会开启我人生另外一扇大门。


住院的第一二天紧张是做通例查抄,脉冲、抽血、注射安定……一项项查抄做完,我渐渐放松下来,开始平静地接受天天的治疗。这是我第一次做脉冲,手腕和脖子上都被贴上这样的东西,电流会通过它们刺激我的脑神经。这些胶布贴在肉上,每次撕下来都是钻心的疼。从住院开始,险些每项查抄都是妈妈陪着我,我看得见她眼里的心疼,我也看得见她偷偷地查阅资料。我知道,我的家人,开始试着用正确的方法了解、理解我了。


住院的生活很规律也很无趣。早上会有护士姐姐叫我起床吃药,然后是输液、查房、做各种治疗。晚上九点左右,白天贴在我手上的宁静贴会被“转移”到脖子上,护士姐姐发完药就会催我乖乖睡觉。不得不说,调整好作息之后,情绪会稳定许多。规律的睡眠让我连痘痘都不长了。


也不是没有弊端,因为没有插滞留针,天天频仍的静脉注射让我的两只手满是淤青,到最后着实没有地方下针了,就扎在手腕的血管上。除了静脉注射,还有肌肉注射。我因此获得了获得了皮肤上针眼数目最高的记录。如果不说我是在医院的话,拿出这样一张照片就可以冒充在演《猜火车》。


住院期间,天天我最等待两件事儿:一是妈妈早上来看我,我能抱着她说悄悄话、撒娇,那一刻感觉自己又变回了小孩子;二是晚上护士来发药,吃完药我就可以敏捷沉入深深的睡眠,临时躲开生活中的麻烦和压力。偶然,我去做治疗,妈妈会在病房里等我。返来看到她在病床上浅浅地眯着,我既心疼又内疚:二十岁了,还要家里人这么照顾。


漫长的无所事事的日子,让我有了拿起手机拍照记录的念头。我住的病区大多是还能自理的病人,以是是开放式的。经常有人在走廊里散步,或者在活动区聊聊天看看电视。不同的人脸上有不同的神态。他们大概也有他们的故事,大概比我还要坎坷,但是你看,他们也在努力地治疗。


当我仔细观察大家的各种神态和举动,一切都变得风趣起来。让我以为惊奇的是,大家都很好相处,也非常温和,疾病没让他们变得可怖,反而赋予大多数人孩子一样平常的童真。有一天晚上,吃了药也着实睡不着,我就偷偷遛到大厅去吸烟,正巧遇到了同样睡不着的一位患者,他给我看了他画的画,他说自己天天都会这么画画。那天,我们一直聊到凌晨。


有一天晚上,我在卫生间刷牙时忽然闻声走廊传来一阵歌声,好奇地往外探头,效果和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四目相对。就这样,我在病房里认识了第一个朋侪,17岁的高中生念禾。念禾得的是躁狂症。她喜欢画画,经常拿着画往我病房跑,偶然也会跟我说想快点好起来,回学校去上学,再去考美院。有一天念禾忽然跑到我的病房,大喊一声:“画画救济不了中国人。”我还没来得及问这句话的意思,她就跑走了。


晚上病房门禁以后,我偶尔会去护士台跟护士姐姐们聊天。有一次,我问护士姐姐:“我感觉大多数人都特别正常啊,为什么还要住进医院里?”她笑着反问我:“我们看着你也以为你特别正常还开朗啊,你为啥也住院了呢?”我想了想有原理,就开始跟小姐姐们讨论口红色号。这是护士姐姐们叠的彩色折纸。


见到更多患者以后,我开始更能正视精神类疾病,岂论是精神分裂,照旧抑郁症,躁狂症,或者躁郁症。在这样一个时代里,太多人生病了,以是无须把他们过于特殊化边缘化,大家都一样,在芸芸众生之间,我们只是在精神上得了一场感冒。这是我和念禾穿着拖鞋在医院里撒欢。


住院半月后,我渐渐好转,能正常进食,出门也不再那么恐慌,乃至和朋侪喝了大半瓶龙舌兰之后,还能回家好好睡了一晚上。一个月后,我等来了出院的那一天。住院期间,我险些是整个病区探望者最多的病人,病床边永远放满鲜花。


2018年3月,因为病情恶化,我又一次住院。春秋两季是精神类疾病的高发期,整个病区都非常缺床位。决定去住院那天,我乖乖在家把指甲剪好,因为已经是第二次住院了,我很熟悉病房的管理制度,为了不给护士小姐姐添麻烦,我自己提前把该做的事做了。


病区没有变,人倒是换了一批又一批。除了天天接受通例治疗,我还做了三次电休克,全麻之后电击大脑,这样可以临时清楚掉脑筋里的一些痛苦记忆。有一次拔针没有按好,血蹭到了被子上。我望着这血迹,想着如果痛苦也能这么随意流出就好了。


病了好久了,偶然间以为一切都会好的,偶然间想干脆就这样算了吧。躁郁症患者就像是在黑暗中找光的人。春暖花开的四月,别人雀跃于春天的到来,我却在苦熬着,拼尽尽力不让自己产存亡的念头。偶尔在医院周围走走,看到零零散散开着的茶花,想到自己小时间住的小区也栽满了茶花树,开得极盛,我每次看到就开心得不行,花落时地上像下雪一样。后来我再没看到过开得那么盛的茶花。看了几年的花开花落,没想到自己走上了这样的人生。


这次出院后不久,我工作了。直面痛苦是一件很紧张的事情,也是很艰难的事。我知道去清除和办理它险些是不可能的,我只能学着如何在漫长人生里和它一起共存。让我开心的是,在和疾病漫长的拉锯战中,我渐渐稳定,并且工作得到了极大的肯定。这让我以为,我没自己想象的那么脆弱和不堪一击。


偶尔照旧怀疑,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不配被爱的人。有天跑完步返来,洗漱好躺在床上看吕楠的画册,翻到这句话的时间我感同身受,但是内心里又有对自己的嘲笑:如何获得理解?我用我这22年来尝试,得到的效果多数是,他们被吓走了。而那些理解我的,也感受到了我的痛苦,好比我的父母,偶然间他们比我还难受——我宁愿他们不理解我。


“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,爸爸爱你!”爸爸第一次这么说时,我在高铁上,没法控制汹涌而出的眼泪。我那么渴望爱,可爸爸从不把感情表露在外。直到有一天,我看到他在电脑上一遍遍查“如何正确对待躁郁症”,那一刻,我像他一样,变得不善言辞起来。住院时我拒绝陪护,他们照旧早晚来看我。妈说:“你爸偶然不想来。”我以为他想放弃了,妈接着说,“他看到病房里像你这么大的姑娘,病得这么重,他揪心。”我明白,爸爸是真的懂我了。


因为生病,我和家里闹的天翻地覆,也因为生病,我和爸妈开始真正了解相互,学会了爱要如何表达。我身上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伤口太多了,我曾经厌弃自己,也试图脱离这个天下,是我感受到的爱一次次把我拽返来。有句话一度在朋侪圈非常火,“人间不值得”。可我以为这人间,非常值得,纵然我被疾病缠身,纵然我曾经深陷红尘无法自拔,纵然有过种种苦痛,但,有爱,就非常值得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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